一棵木从树

这章大概有小高能，那种好的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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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有那么一段时间，在西里斯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他曾经非常不喜欢这个世界。

大人们总是觉得小孩子没什么可悲伤难过的，然而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如果说真能做一个统计的话，那么小孩用来子思索“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一定比大人长得多。

穹顶下的人们到底在为了什么而活着呢？金色的阳光是假的，透明的微风是假的，穹顶下的一切都是假的。人们为了填饱肚子而活着，为了不违反规则而活着，为了和别人变得一样而活着……没有人去思考自己快不快乐。

但是西里斯很希望自己能快乐。

很小的时候他曾经爬上第一穹顶中心最高的建筑顶端，以为在那里他伸手就可以触到世界的边界。然而结果是他被布莱克夫人关了一周禁闭，他以绝食抗议，昏昏沉沉中梦里洒满了旧世界歌曲中的星辰。

跟着阿尔法德进入穹顶的网络世界，是西里斯少年时期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

在穹顶政府的监控和管制之下，网络中其实很难有自由。但是阿尔法德想办法从西里斯的母亲那里偷偷搞到了点权限，画了一小块空间让西里斯可以无限制地遨游。当编写代码变成一个脑内的过程，通过意识上载，西里斯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构造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有一次他模拟了一整片旧世界的星空，然后邀请他的弟弟雷古勒斯去看。雷古勒斯一直是个有些过分安静的男孩，但是西里斯记得那次他高兴得又笑又叫，还搂住西里斯的脖子说他真的很想去穹顶外面看看。

如果西里斯对自己的弟弟再多一点关注的话，他就会注意到，从那次开始，雷古勒斯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然后有一天，雷古勒斯·布莱克突然失踪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本给旧世界的小孩子看的观星画册。

不过西里斯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的。因为那时候他也已经离开，把掌握穹顶最高权力的布莱克家族甩在了身后，不去理会第一穹顶总督沃尔布加·布莱克永无止息的怒火。

第一次遇见詹姆的时候，西里斯已经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的脑袋上有第一穹顶最高级别的通缉令，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带着詹姆回到了他从未有人拜访的秘密基地。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并不是他和詹姆的第一次相见。

 

西里斯十五岁的时候，他开始走出阿尔法德为他建造的乌托邦，隐藏身份在穹顶政府控制的网络下四处探索。那时他已经可以突破几乎任何一道防火墙，并且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经常使用的形态是一条巨大的黑狗，这样的形态对于探听消息来说很是方便。然后某天，他听说穹顶政府的中心数据岛有了一个侵入者，这个侵入者盗取了穹顶最核心的机密，然后被困在了数据岛的一片沼泽地中。

西里斯进入过穹顶政府的数据岛，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但是他没有权限，所以无法获取核心数据。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神通广大到偷到穹顶政府脑袋上去了？

找到被困在沼泽地中的尖头叉子废了西里斯不小的功夫，他不得不突破了好几道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防火墙，最终才找到了这个手段高超的小偷所在的位置——他用了个障眼法藏在了沼泽深处，但是只要他一有动作，立刻就会暴露。

“你是来救我的天使吗？”这是化为一只巨大牡鹿的穹顶第一神偷尖头叉子见到西里斯说的第一句话。

西里斯刚想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抓你的，就看眼前这只鹿在沼泽中绝望地翻了个身，动作十分笨拙。

“你的眼神好凶，肯定是来抓我的吧。”他让自己往沼泽里面陷得更深了一点，摆动一下鹿角，“抓吧，反正我已经把数据吃掉了。而且我未成年，你不能对我怎么样。”

如果狗能翻白眼的话，西里斯一定会冲着这只脑子明显有问题的鹿翻一个全都是眼白的白眼。穹顶政府才不在乎你成不成年呢，他们可以悄无声息杀死你的意识，然后让你爸妈忘掉他们有过你这个孩子。

他一言不发地咬住牡鹿的角把他从沼泽地里拽了出来。

“谢谢你，我的天使！”被救的小偷立刻又重新修改了西里斯的人设，“我叫尖头叉子，你呢？”

西里斯并没有什么代号，于是他没吭声。

“哇，你的外形真酷。你的本体是人类还是人工智能？”于是尖头叉子先生一边被拖着一边开始话唠，“你没有名字？你不说话就代表没有了哦？你一定是特别厉害的人工智能吧！酷。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西里斯震惊地差点松嘴。什么人竟然能自来熟到这个程度？

“——大脚板！这名字怎么样？”

西里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尖头叉子擅长权限夺取，西里斯擅长隐藏踪迹。在西里斯的帮助下，一天后，尖头叉子成功带着核心机密逃出了穹顶政府的数据岛。

 

他们坐在一个虚拟的咖啡馆里喝咖啡，店里的装潢是旧世界欧洲的风格。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以身相许怎么样？”尖头叉子毫无风度地叮叮当当搅拌着西里斯付钱买的咖啡，现在他的形态是某种有点可怕的章鱼人。西里斯猜他选这个形态是因为章鱼有很多触手，可以同时拿很多饮料。

“我以为你还没成年？”西里斯还是大狗的样子，他从容不迫地舔舔盘子里的奶酪。

“这没关系，大不了再潜入数据岛一次改一下我的年龄数据。这些数据应该在非常浅层的位置，我去去就回。”章鱼人挥舞了一下他最大的一个触手，说着就要滑走。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麻烦了。”

“哦。那我只能把机密文件分享给你了。毕竟我除了我自己和这个文件好像没什么别的有价值的东西。”章鱼人有点忧伤地用黏糊糊的触手摸了一把黑狗的耳朵，西里斯感觉一个小小的硬物落进了自己耳朵里的毛发中间。

然后他一抬头，章鱼人已经蠕动到了咖啡店的门口，触手里塞了三个咖啡杯子。

“祝你好运，大脚板。如果我们有缘再见的话——‘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记得这个，我会知道是你。”

而西里斯用三杯咖啡外加三个咖啡杯的价钱，买到了穹顶下最大的秘密。

 

尖头叉子——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其实就是詹姆·波特了——偷到的数据其实很简单：最近一次穹顶政府发送到穹顶外面的辐射探测器的指数记录。而西里斯甚至不需要太多有关核污染的专业知识，就能得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结论：

穹顶外已经丝毫没有辐射了。如果探测器没有问题，穹顶外面应当已经是一片朗朗晴空。西里斯曾经以为这样的空气只存在于旧世界的文学作品中。

辐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为何政府不肯公布数据？他们还隐瞒了什么？

这份数据中隐藏的可怕真相导致了西里斯少年时代的第二个转折。第二年，西里斯·布莱克带着这个巨大的秘密和其他一些偷偷搜集的数据，永远地离开了那个他从三岁开始就渴望逃离的牢笼。

沃尔布加把自己的大儿子放到了穹顶通缉名单的第一位，但是无论怎样，西里斯都再也不会回到布莱克家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西里斯有了一个目标。离开穹顶成了他生命中全部的意义，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把腐朽的穹顶劈开一个大洞，那时候，人们就可以笼罩在真正的阳光中了。

而在穹顶之外，他就可以重新见到自己的舅舅阿尔法德，以及那个消失在人海中的黑客尖头叉子了。

 

沙漠里很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没插稳的帐篷突然吱嘎一声，詹姆这才突然回过神一下子原地跳了起来。

“你就是大脚板！”

“……是的。其实你不需要问第五遍的，詹姆。”

“可是……你就是大脚板？？”

西里斯开始有些哭笑不得了。“从我讲到听说你被穹顶政府困住那里开始，你就在不停地问我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不，我其实是他的孪生兄弟’？”

詹姆有些泄气地重新瘫坐回去。“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我从未听说过第一穹顶下有你这么厉害的黑客。我是说，我当时认识挺多黑客，但是他们和你比起来都差太远了。”

西里斯笑了。“谢谢你。如果说这话的不是你，我估计要脸红了。”

詹姆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吓坏了，以至于完全忘了对西里斯的笑话笑一下。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西里斯觉得詹姆的反应实在是非常有趣。

“所以为什么在那之后你就销声匿迹了呢？我是说，我以为你这样的性格，偷了重大机密一定会四处宣扬的。但是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过尖头叉子的消息了。我甚至一直在留意类似的作案手法，但是——什么都没有。你就那样消失了。”

“你以为我又被穹顶政府抓住了？”这下詹姆一下子又变回正常的詹姆了，好像西里斯犯傻可以弥补他自己做过的傻事一样。他咧嘴笑起来。“哥们，后来我就从家里搬出去，开始准备离开穹顶的计划了啊。而且干一票最大的已经够了。当你肩负拯救全人类的重担，谨慎点总不是坏事不是吗？”

西里斯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每当他觉得自己有点傻气，詹姆总能用更傻气的行为给自己一丝安慰。

“我还以为我瞒了你挺多事，没想到我不知道的更多。不过说真的，西里斯。”恢复元气的詹姆有点无奈地冲西里斯做了个鬼脸。“下次你再当逃犯的时候——倒不是说我有多期待这个——改个名字好吗？我们刚认识一分钟你就告诉我你叫西里斯·布莱克了，接下来知道你的身份只需要动动手指。”

这似乎有些尴尬。西里斯把脸扭开了，没意识到詹姆对着他的侧脸出了神。

“其实我有很多假身份，”片刻之后他极度不情愿地承认，“只是当时忘了说而已。可能是你的头太大干扰了我的思维？”

接下来，17年来最让西里斯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詹姆突然凑过来，极轻极快地吻了他一下。

西里斯因为这个太过少女的吻瞪大了眼睛，然而詹姆已经以光速把脑袋缩了回去，正在用双手把自己的发型从核弹爆炸现场变成氢弹爆炸现场。

“……詹姆。”他有点无奈地叫了詹姆的名字，同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

“对不起，我只是想吻你。”詹姆迅速开口，一边可怜兮兮地对上西里斯的目光。

“实际上，你已经吻了。还记得吗？”

“当然！”詹姆像受了莫大侮辱一样叫起来，“实际上，我可能会记一辈子！”然后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嗯……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西里斯没说话。他心跳得有点快，但是他没见过偷吻了别人还问别人感觉怎么样的。

于是詹姆也半天没说话。他们坐得很近，呼吸着同一片区域的空气，膝盖还挨在一起。西里斯觉得自己的膝盖一定是要燃烧起来了，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无法挪动它。

“你知道吗西里斯？在旧世界，喜欢同性是不违法的。”半晌詹姆突然一口气扔出这么一句话。

西里斯乐了。“好像你真的在乎违反法律这件事一样？”

这下詹姆也笑了，他伸出手去想要搂一下西里斯的肩膀，胳膊伸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缩了回去。然后他突然跳了起来，开始毫无必要地稀里哗啦地清点西里斯剩余的给养。

西里斯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詹姆这是害羞了。

这好像真的有点可爱。

 

后来西里斯花很多时间思考到底何为真实的时候，曾经一遍遍回忆此时此刻的场景。詹姆把给养袋倒了个底朝天又重新装好，耳朵红得像旧世界才有的新鲜番茄。他的额角有汗水滴下来，在T恤上生机勃勃地画出几个不规则的小点。

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一切更真实呢？每次西里斯都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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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构思出这章的情节的时候，我肥肠担心这是不是太过狗血了。但是后来我开始补一部叫做Star Wars的科幻史诗巨作，于是我意识到，自己这点狗血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真没啥可担心的。

本来这章的结尾不长这样，但是我为了让它甜一点，删了一段。啊，我真是小天使。

顺便想问问各位有没有什么治疗话唠的良方………………我今天考试写essay都写超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