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木从树

by 枞儿

 这是一篇迟到的生贺，祝 @阳光轻笑 生日快乐！你可以过伦敦时间么OTZ这样我就不算迟到了OTZ

一个匆匆写成的故事，大概算奇幻AU？私设如山，还可能漏洞百出。唯一能保证的是，满怀爱，并且尝起来甜。

1.

 

亚瑟觉得自己的仆人梅林最近可能有点问题。

 

梅林做亚瑟的仆人已经两年了。两年来，梅林一直是那么的稀里糊涂，好吃懒做，胆小怕事，以及爱逛酒馆。亚瑟觉得自己至今还没开除梅林，真的是太宽宏大量了。为什么没有一个叫做“最体恤下属的王子”的奖项呢？亚瑟有自信自己一定可以毫无悬念地拿下这个奖。

这天早上，亚瑟早早就醒来了。昨夜梅林没有把窗帘拉好，于是有一缕阳光攀上高高的城堡不要脸地挤进了王子的房间，这么一照，就唤醒了熟睡中的亚瑟。亚瑟挪一下屁股扭着头躲开阳光，然后震惊地意识到，梅林，今天早上，还没有，来叫他起床。

这很不正常。虽然梅林远不是一个优秀的仆人，但是在两件事上一向十分称职：一是每天早上准时把亚瑟从床上叫起来，而是阻止亚瑟吃太多长胖。没有了梅林的催促亚瑟竟是丝毫没了睡意，万分煎熬地在床上赖了一刻钟之后，亚瑟穿着没系好带子的晨衣带着满腔怒火冲出了房间——他可以用梅林的口水兜发誓，这小子一定是又跑到城堡顶上发呆去了。

初春的卡美洛，清晨的冷风还带了点冬日的味道。亚瑟一口气冲到城堡最顶端的平台才意识到自己穿得过于单薄了，可是下一刻，坐在城墙顶端晃着双腿看天空的梅林就让亚瑟忘记了寒冷——这小子是不是有病啊？掉下去怎么办？

“梅——林——你是白痴吗！”亚瑟扯着嗓子就喊。

一瞬间亚瑟以为梅林要掉下去了。他看上去那么轻，城堡顶端又恰好吹来一阵风。然而下一秒梅林就已经轻飘飘地跳回了平台，他的头发和红色的口水兜都被风吹得有点乱，他看上去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小鹿。

“卡美洛要被恶龙攻陷了吗！？亚瑟你怎么起这么早！？”

亚瑟一愣。这犯错的还变自己了不成？

他刚要发作，梅林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无比自然地解开了打了结的晨衣带子，又熟练地系好。

“你穿太少了亚瑟，你要是感冒了遭殃的还不是我和盖尤斯？虽说脂肪可以御寒，你也不能这样虐待自己啊。”他这样一边说着还一边把亚瑟往门里推，亚瑟有点懵。

该死的，又没能问出口。问一句“为什么你最近总是闲着没事就跑城堡顶上来看天空”有这么难吗？亚瑟觉得自己没救了。或者是一句“梅林你干嘛总是心不在焉，想去酒馆我就给你放一小时假”也可以啊？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这么想着亚瑟已经被梅林连拖带拽拖回了房间，亚瑟下意识地伸开胳膊，让梅林把红色的衣服套进来。

“你今天分外沉默，亚瑟。”衣服后面闪出梅林亮晶晶的眼睛。亚瑟极力克制住去揉梅林刘海的冲动。

“闭嘴，梅林。今天要把我的铠甲和佩剑擦三遍。少一遍都不行。”

梅林有点不高兴地狠狠一拽亚瑟的领子，而此刻的亚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的小男仆很明显在因为什么事情发愁——愁到黑眼圈都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样了呢？

卡美洛的亚瑟王子坐在餐桌边狠狠插中早餐的奶酪，他生着全世界的气。而一般来说，“生全世界的气”的意思就是，生自己的气。

 

 

2.

 

黑龙是萦绕在卡美洛人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卡美洛是有过没有黑龙骚扰的和平日子的，但是在现在活着的卡美洛百姓心中，早已没了旧时和平的记忆。几百年前，三只会喷火的巨龙突然出现在卡美洛上空，他们吞吐着毁灭一切的火焰，要求卡美洛人民交出所有的金银财宝以换取一时的平安。从那以后，每隔几年，黑龙就会来卡美洛掠夺钱财，如果遇到他们分外狂暴的时候，一整个村庄都会毁于一旦。卡美洛就像幸存于巨龙爪下待宰的羔羊，风雨飘摇。

潘德拉贡家族就是在这样的危机中登上王位的。亚瑟的曾祖父是第一位勇敢的屠龙英雄，他把一支利剑射入了领头黑龙的喉咙，以一腔孤勇吓退了剩余两只黑龙。此后潘德拉贡家族稳居王位，世代训练屠龙骑士，保护卡美洛的百姓免受恶龙侵犯。

然而黑龙还是会来。每年冰雪消融之时和硕果累累之际，黑龙都会降临卡美洛上空。为了保护卡美洛的百姓，一位又一位骑士死于巨龙的烈焰之中。然而潘德拉贡家族以王位起誓，就算是以千万骑士的鲜血作为代价，卡美洛也绝不要再次屈服于恶龙的淫威之下。卡美洛的骑士，宿命就是战斗至死。

 

亚瑟从十六岁担负起指挥屠龙骑士团的职责，至今已是第五个年头。他带领骑士团研制的新型箭矢，箭头取自于冰川上的千年寒冰，可以穿透黑龙坚不可摧的厚甲。二十一岁的年纪，他已经是骑士团当之无愧的领袖，和卡美洛人民心中的英雄。

两年前的一场恶战，黑龙突然像疯了一样放弃卡美洛的城堡，把愤怒的烈焰吐向了下城区无辜的百姓。这时一只银色的巨龙突然从天而降，以闪电击退了黑龙的进攻，然后又突然消失，留给了卡美洛一片晴空。

从此亚瑟和银龙就好像达成了某种奇怪的默契。每次黑龙来犯，银龙都会突然出现，协助亚瑟的骑士团击退黑龙，然后突然在闪电中消失。一些卡美洛的百姓开始把银龙奉为神明，也有人对过于强大和神秘的银龙充满恐惧。

 

又是一年春天，某天清晨，第一场春雨终于洒向大地。亚瑟的眉头皱起来，他穿好被梅林擦得锃亮的铠甲，召集了骑士团。

当黑龙的身影出现在遥远的天际线，亚瑟的神情变得格外严峻。

这次的黑龙不是两只，而是四只。

卡美洛城门紧闭，百姓都进入了临时的地下避难所。城墙上所有骑士严阵以待，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银龙在滚滚乌云中如期而至。

队伍壮大了一倍的黑龙分外凶猛，与其说他们的攻击对象是卡美洛的城池，不如说是四只黑龙在围攻一只银龙。银龙大概也意识到了黑龙的意图，于是想要飞离卡美洛，引走黑龙的注意。就在这时，一只黑龙突然转头向着下城区的方向吐出了一大团烈焰。

已经展翅准备飞走的银龙连忙召唤了闪电来截住烈焰，然而这一瞬间的慌乱被其他黑龙利用了。一只黑龙飞快掠过，利爪狠狠抓破了银龙的胸口。

银龙的悲鸣响彻天空，亚瑟连忙指挥着骑士团把箭矢射向攻击银龙的黑龙，同时驻扎在下城区的骑士也加紧了进攻。

受伤的银龙依然在空中挣扎着召唤闪电，前所未有的巨大球形闪电照亮了笼罩在卡美洛上空的乌云。在银龙愤怒的反击和骑士团的双重夹击中，四只黑龙展翅飞走了。

在亚瑟和整个骑士团的注视下，银龙悲鸣一声，坠向了城堡后面的山坡。

亚瑟急忙带领着骑士团跑向山坡。然而几乎毫不意外地，夕阳照耀下的山坡一片宁静，连银龙的影子都没有。

骑士里昂开始指挥着其余人分组清理战场，安抚百姓。银龙是骑士团的朋友，但实际上没有哪个骑士曾经有机会对它说一句感谢。乌瑟出现在城堡顶端威严地扫视过骑士团，亚瑟收起佩剑，遥遥冲父亲行礼。

 

亚瑟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不去担心那只银色的龙，这是它第一次受伤，而愤怒之中的它召唤的球形闪电也让亚瑟生出一种原始的敬畏和崇拜。那是来自天空的神圣力量，亚瑟突然明白，也许此前的战役银龙根本没有尽过全力。

所以，它又是为什么要保护卡美洛呢？

可是眼下亚瑟还有另一件事需要操心：寻找梅林。

梅林的胆小是出了名的，在亚瑟的带领下，骑士团一向喜欢嘲笑梅林。尽管梅林和亚瑟几乎形影不离，但每当黑龙来袭，梅林总会不见踪影。而每次战事结束之后，亚瑟都能在厨房的角落，窗帘的后面，或是储物间的大桶里，找到吓得瑟瑟发抖的梅林。

这个时候亚瑟就会单手把梅林从遮挡物后面拎出来，尽情嘲笑梅林的胆小，以及吹嘘自己的神勇。大多数时候梅林是一言不发的，亚瑟猜他的男仆是真的很怕黑龙。

其实亚瑟知道梅林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毕竟在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梅林就在宴会上救了他一命；此后他们出去打猎或者去下城区私访，梅林也总喜欢不自量力打抱不平（然而每次真正解决问题的都是亚瑟，小王子撇嘴）。所以亚瑟一直以来都把梅林对于黑龙的莫名恐惧归结为童年阴影。他并不指望梅林可以上阵杀龙，而梅林的黑龙恐惧症带来的好处就是他可以时时嘲笑梅林，亚瑟觉得这样也不错。

但是今天……亚瑟找遍了梅林惯常的藏身地点，也没能找到梅林。

这白痴去哪儿了！？浑身脏兮兮连铠甲还都没脱的亚瑟感到非常委屈。

——哦天哪，他该不是又跑去看天空了吧。

在城堡最顶端的平台，亚瑟果然找到了梅林。在最后一缕夕阳的笼罩下，晕倒在露台角落的梅林一动不动，像是要融化在城墙的背景里。亚瑟扔掉佩剑手忙脚乱地梅林抱起来，还好，还有呼吸。

他无措地托住梅林的头把他抱起来，金色的光线把梅林的前襟染上血色，他的面色苍白，心跳微弱一下一下跳动在亚瑟的胸口。

然后亚瑟惊恐地发现，梅林的胸口，有一道深得可怕的伤口，正汩汩流出鲜血。

 

 

3.

 

鬼使神差地，亚瑟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躲开所有护卫，直接把梅林送到了盖乌斯那里。

几个受伤的骑士正在沉睡。盖乌斯看到亚瑟抱着梅林进来，几乎看都没看亚瑟一眼，就指挥着他把梅林放在了里间的床上。

“他会没事吧盖乌斯？”亚瑟看盖乌斯一言不发地取绷带拿药水，有点急。

“会没事的，不用担心，亚瑟。”盖乌斯示意亚瑟帮忙撕开梅林的上衣，然后就又不说话了。这和往常一直絮絮叨叨的盖乌斯有点不大一样。

亚瑟更急了。“梅林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他又没参加战斗！而且他跑到顶端露台去干嘛？那里几乎已经被黑龙烧焦了！”

“我不知道，殿下。这你恐怕就需要亲自问问梅林了。”哗啦哗啦往梅林胸口撒着药水，老人这样回答。

亚瑟被宫廷御医语气里的不满吓了一跳，然后立刻明白过来：盖乌斯这是生气了。也是，自己的学徒不好好听话还整天跑来跑去到处闯祸，换谁谁都要生气呀！

于是亚瑟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开始一边看着盖乌斯包扎，一边一条一条控诉梅林的不是。宫廷御医这次意外地没有为梅林说好话，手里的活不停，但是竟然还附和着亚瑟说了梅林几句。

过了一会盖乌斯去外面照看其余受伤的骑士，亚瑟就皱着眉去看梅林苍白的小脸。昏睡中的梅林呓语了几句，亚瑟连忙有点笨拙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你知不知道你像一个谜？”他禁不住伸手去摸梅林汗湿的额头，帮他把刘海抚开。然后他又一下子缩回手去，像是偷吃了糖果担心被发现的小孩子。

 

梅林好得很快，甚至比骑士团五大三粗的骑士还快。几天之后，他就又回到了叫亚瑟起床给亚瑟穿衣陪亚瑟吃饭的日常中。

对于受伤原因 ，梅林的解释非常敷衍。首先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擦破了皮，根本就没有亚瑟描述的“佩剑的一半那么长的深深伤口”，还反咬亚瑟一口说是亚瑟眼花了。

“你见过谁胸口受那么重的伤三天就愈合的？”当亚瑟提出质疑，并坚决反对梅林侮辱他的智商时，梅林这样一派天真地反问。

亚瑟发现他最近经常对梅林的胡说八道无言以对。

可是他又真的说不出“那天晚上我抱着你的时候真的好担心你要死掉了”这种话。

梅林身上有太多奇妙之处了。打猎时碰到的看到梅林就瑟瑟发抖的黑熊，夏天时围着梅林翩翩起舞的彩色蝴蝶，萦绕在梅林周围时有时无的水雾的味道，神秘的消失和出现，还有为什么梅林认识的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喜欢……这一切都让亚瑟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短期来说，亚瑟只想弄明白，为什么梅林看着天空的时候，会有那么忧伤的神色。

他想起梅林受伤那夜他问了盖乌斯最近梅林有没有什么心事，老人瞪着大小眼想了一下，然后有点宠溺地笑起来。

“他啊，大概是想家了吧。”

于是亚瑟决定给梅林放个假。

 

但是亚瑟是个从不偏私的王子，梅林刚刚修过伤假，他不能随意给梅林放假。于是他去找了自己的姐姐莫甘娜——这个从小被国王捧在手心的公主是梅林的头号粉丝。

“最近几天我在考虑要不要辞退梅林？我是说，他干活的时候经常心不在焉，盖乌斯还竟然说这是因为想家了——开玩笑，王子的仆人怎么能想回家就回家？”亚瑟一边把一大串葡萄塞进嘴里一边佯装抱怨。

果然，莫甘娜立刻就炸了。

“天哪，亚瑟，我命令你，立刻给梅林放假，让他回家探亲！”她叉着腰瞪眼，然后几乎红了眼圈。“哦，可怜的梅林，他还是个孩子呢！一个如此善良，可爱的孩子，我都快忘了，他已经几乎两年没有回过家了……”

……亚瑟在被自己的姐姐拎着去给梅林放假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达到了目的的自己心里会觉得有点怪怪的。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梅林拒绝了亚瑟放假的恩赐。他笑笑说卡美洛挺好的，而自己的家乡实在太远，来回就要好几个月，太麻烦了。

“而且我还要保护卡美洛呢！”他伸伸手臂展示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肌肉，亚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保护卡美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林耸耸肩，看上去并不介意被嘲笑。

然而吃过晚饭之后，亚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点奇怪的灵感。

他破天荒地去了藏书室。

“我需要所有有关龙族的书。”面对长袍的大学士，亚瑟这样一本正经地要求。

 

 

4.

 

莫甘娜的女仆格温请假回家照顾生病的父亲了，于是莫甘娜一脸兴奋地找亚瑟来借梅林。

“我想去郊游，又不想带太多人。所以我可以借走梅林吗？”她冲着亚瑟温柔地微笑，然而亚瑟觉得如果他说一句“不行”他的亲姐姐很可能会立刻拔出剑来跟他决斗。

“当然。我正好嫌梅林烦呢。”于是亚瑟翻个白眼，毫不犹豫地把梅林推了出去。力气故意用得大了些，推得梅林一个踉跄。

正好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昨天熬夜做的功课——那什么，成年的龙竟然可以变成人形！？那本《龙：最高贵的种族血统永远纯粹》真的不是在胡编乱造吗？

想到受伤的银龙和梅林的伤口……亚瑟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坏了。

哦不不不,梅林确实不大一样,但亚瑟一直把这种与众不同当做独属于他自己的甜蜜错觉。归根结底，梅林都只是他的小男仆罢了。而银龙，是亚瑟两年来的战友，甚至是被崇拜的强大力量。光是把这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就已经吓坏亚瑟了。

于是心烦意乱的亚瑟去训练场找高汶打了一架，又和兰斯洛特赛了个马。和骑士团的骑士们混在一起是个很好的放空头脑的方法，因为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很迟钝，就算不迟钝的时候，也一般不会多嘴。

“所以，亚瑟，你和梅林闹别扭了？”亚瑟坐在训练场边擦着汗走神，眼前突然出现了高汶的大头。

“……啊？”亚瑟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高汶故作深沉地一甩头发，这时兰斯洛特也笑着凑了过来。“因为你一整天都没提梅林，亚瑟。往常你总是在不停地和我们抱怨梅林的不是，要不然就是强迫他来训练场陪你练剑。”

亚瑟此刻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内裤被人晾在了广场上一般的尴尬。

“闭嘴吧你们。打不赢我就来胡说八道？”他站起来故作轻松地甩甩胳膊，“我要走了，找盖乌斯有事。如果你们肯听我一句，就少动嘴巴多动手。”

这下好几个骑士都一齐笑起来，又在亚瑟装出来的凶巴巴的瞪视下稍微收敛了笑容。亚瑟随意一挥手然后开始冲着城堡的方向往回走——这下好了，好不容易被忘在脑后的梅林身份之谜又开始在脑海中张牙舞爪扰乱思绪，亚瑟决定去找盖乌斯探探口风。

 

然而刚刚走到半道，亚瑟就被一个慌慌张张的侍卫拦住了。亚瑟听这个小侍卫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莫甘娜至今都还没有回来，而晚上的晚宴她本该和邻国的一个王子见面的。

因为这个带有浓重相亲意味的宴会，莫甘娜跟乌瑟吵得差点把卡美洛城堡的顶儿掀下来。然而王命难违，莫甘娜最终还是答应了出席今晚的宴会，只是加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附加条件，比如什么“出游时自行挑选侍从”啊，“每周去下城区男扮女装一次”啊，还有“允许莫甘娜的侍女穿裤子”之类的。可是这眼见着已经快黄昏了，莫甘娜不仅连影都没有，除了梅林还根本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被乌瑟派去接莫甘娜的侍卫吓得已经几乎要哭了。

亚瑟知道自己的姐姐一向任性，却是从来都有分寸，所以并不十分担心。然而时间确实也有些晚了，她身边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梅林，还是找点把她找回来为好。

于是他安抚了一下小侍卫，走入了城堡后面的树林。

可是他找遍了皇家园林中莫甘娜常去野餐郊游的几个地点，都没有发现莫甘娜的影子。

太阳开始西斜，林中的鸟叫声渐渐平息。空气中浮起一种只属于傍晚的潮湿冰冷的气味，亚瑟有点着急了。他无法想象如果梅林和莫甘娜同时出事，他该怎样面对。

随着光影的消逝，亚瑟的脚步不知不觉由大步走变成小跑，他在脑中飞快地一个一个排除莫甘娜常去的地方，然后突然想起那片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耍的秘密湖泊。

那是个挺小的湖，被参天的大树围起来，是小时候亚瑟和莫甘娜一起发现的秘密基地。但自从莫甘娜成年，亚瑟担负起指挥骑士团的重担，他们就再也没去过那里了。

亚瑟凭着记忆向小湖的方向飞奔，突然就听到了有点遥远的水声。

果然有人！亚瑟几乎是飞奔过去拔剑砍开了眼前重重叠叠的树枝，然后一声“莫甘娜”就卡在了嗓子里。

湖里确实有生物，但是，并不是人。

最后一缕夕阳穿过层层树影洒向水面，一只巨大的银龙和一只巨大的白龙正贴着湖面低低飞行。他们的翅膀掠过湖面，气流带起一阵金色的水雾，那一瞬间，亚瑟错觉自己来到了仙境。

然后那只银龙，那只亚瑟已经无比熟悉的银龙，突然在空中翻了个身。一阵银光闪过之后，岸边出现了梅林小小的影子。

如果说此刻亚瑟已经惊讶得无法思考了的话，那么下一秒的亚瑟大概就要被巨大的震惊吓死了——只见那巨大的白龙在空中优雅地一转身，然后他的姐姐莫甘娜凭空出现在了岸边。

好，很好。不仅梅林是龙，连莫甘娜都是龙？他身边到底他妈有没有一个普通人类？！

 

 

5.

 

亚瑟现在真的是在生全世界的气了。

亚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城堡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混杂着得知真相的震惊，以及受到欺骗的愤怒。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抗击黑龙的英雄，伟大的王子亚瑟。但是转眼间，这一切都变成了一个谎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不直接冲出去揭穿梅林和莫甘娜的身份，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样的场景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被孤立的孤独感。

当天晚上宴会的场景他也记得不甚清楚，唯一清楚的是，莫甘娜和梅林确实在晚宴开始之前回到了城堡，而莫甘娜狠狠把那个可怜的王子捉弄了一番。

哦还有，亚瑟必须承认，那天晚上，他实在是喝了太多的葡萄酒。

 

亚瑟大概是被拖回房间的。过量的酒精让他四肢发软，记忆混乱，但是心情却是莫名地晴朗了起来。当他躺在熟悉的大床上，感到拿了温热的毛巾来给他擦拭额头的人是梅林之后，亚瑟奇怪的好心情几乎要把自己撑爆了。

“你回来了。”他一把抓住梅林的手，满足地哼哼。

梅林大概是说了“我不是早就回来了？”或者“快睡吧你这个酒鬼”，但是亚瑟没听清。他只是觉得自己不满足于只抓着梅林的手，于是他探一探身子，用两只手臂抱住梅林的一整条胳膊。

梅林大抵是乖乖让亚瑟抱了一会的，但过了一会场面就变得有点尴尬。于是他试图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第一下没拽动；第二下用了大一点的力气，亚瑟就急了。

亚瑟急了的后果是，他猛地一拉，梅林就倒在了亚瑟的大床上。

一下子陷入亚瑟温暖甜腻的酒气中已经够让人心慌意乱了，然而下一秒，亚瑟突然眼睛都没睁地凑过来，给了梅林一个又湿又热的吻。

 

那晚值班的骑士只知道，接近午夜的时候，王子的房间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下来那只守护神一样的银龙突然从城堡中破窗而出，而他肩上驮着的，正是亚瑟。在骑士们全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银龙和王子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当亚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大雾弥漫的湖边，身下的青草软软的，他身上还盖了梅林的外套。

他谨慎地转了转头，发现几步外，那只巨大的银龙正卧在湖边小憩。

饱受宿醉头痛折磨的亚瑟转回脑袋，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必须整理一下思路了。

首先，身边这只龙应该是梅林变的。很好。

其次，梅林和莫甘娜都是龙，也很好。

然后，昨天的宴会自己好像有点过于话唠，但是应该没有跟乌瑟说漏嘴。这个有待观察。

再然后……梅林昨晚好像在自己的房间里变形了？好像还在变形之后驮着自己飞了一夜？最后来到了这个不知道叫啥的湖边？

好吧，那么梅林为什么会突然变形呢？

亚瑟痛恨自己的好记忆力，但是他立刻就想了起来，昨天他借着酒力吻了梅林，然后……梅林就突然变形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亚瑟不禁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曾经他以为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不过是“我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男仆”或是“我会不会喜欢男人”，而如今这个问题已经升级为了“我他妈好像爱上了一条龙”。

天哪，上天为什么要逼他在这样的情境下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

而上天对此的回答是：梅林醒了。巨大的银龙发出一声温柔的长啸，然后在微微伸展了一下翅膀之后，把目光投向了亚瑟。

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

亚瑟的蓝眼睛瞪着银龙巨大的灰蓝色眼睛——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龙的眼睛和梅林的一模一样呢？

一人一龙陷入了默契而尴尬的沉默中。

然后亚瑟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嗯……梅林……你为什么不变回来？”他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在一阵银光中，梅林变了回来。他没穿外套，单薄的身影被笼在湖边的大雾中，看起来又小又可怜。他有点尴尬地冲亚瑟笑。

而身上挂着梅林外套的亚瑟，突然就有点想给梅林一个拥抱。

亚瑟一向都是一个想做就做的王子。

这是个感觉有些微妙的拥抱。并不是说他们两个之前没有拥抱过，但是此情此景下的任何动作都会显得不大寻常。亚瑟的鼻尖是水雾的味道，他感觉怀里的梅林在瑟瑟发抖，禁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当感到梅林的回抱之后，亚瑟突然有点想哭。

“你的家到底在哪里啊，梅林。”亚瑟的声音有点哑。在一大堆问题中，亚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挑了如此无关紧要的一个。

梅林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的气息弄得亚瑟有点痒。他真想吻他。

“我的家啊……在很远很远的高山上。那里古老的银龙们世代生活，与世无争。我没有骗你亚瑟，如果是人类的话，真的要走好几个月才能到。”

“那如果是龙呢？”他顺着梅林的话提出这个有点傻气的问题。

一阵只属于银龙的雨雾气息弥漫开来。亚瑟的怀里一瞬间变空了，下一瞬他却踏踏实实地落在了银龙的脊背上面。

“我带你去看。”这是亚瑟第一次听到银龙的声音。辽远，清冽，但是也确确实实是他的梅林。

 

 

6.

 

后来,亚瑟知道了很多有关梅林的秘密,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他跟梅林回家的路上死缠烂打问出的那个:龙族在成年后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接吻时,会无法控制地现出原形。这也是龙族真正成年的标志。

而有个不大让他高兴的秘密则是：梅林已经七百岁了。这让亚瑟有点接受不了，他一直以为梅林比自己小呢。

不过当他们穿过一小片湿湿的云，亚瑟被淋成了个落汤鸡之后，梅林笑着解释说，700岁的龙是很年轻的。银龙世世代代生活在遥远的雪山上，部落中最年长的龙，很可能已经有一万岁了。梅林生在雪山，长在雪山，而当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在雪山上度过时，一个龙婆婆叫梅林下山去寻找自己的宿命。他说梅林有命中注定要守护的东西，不应该在世外桃源安度一生。

“所以盖乌斯也是龙吗？”亚瑟自暴自弃地发问。他们正飞过一座高山，风有些喧嚣。

梅林笑了，他进入一段安静的滑翔。“不是，但是他是龙的好朋友。别担心亚瑟，据我所知，卡美洛的龙，只有我和莫甘娜。她是混血白龙，和我并不属于同一种族。但是龙总是要互相帮助的，她从小生活在人类中，飞翔的经验太少，所以我时不时会帮帮她。而且我是龙，太久不飞，我会想念天空。”

这答案让亚瑟觉得挺高兴，他终于搞明白了梅林望着天空发呆的原因，于是一时甚至忘了纠结莫甘娜的身世问题。同时梅林语气中的某种心照不宣也让他有点难为情。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梅林救了他，救了卡美洛的次数，比他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该死，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有些太多了，几乎超过了亚瑟大脑的负荷。

他还是笨嘴拙舌地说不出一句感谢。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亚瑟。”梅林突然振翅冲向云霄，可是他的声音还是穿过层层风声落入了亚瑟的耳朵。“变成人形的龙族也就失去了魔法，有那么好几次，你是真的救了我的命。”

 

如果再把时间线拉远一点。

几天后驭银龙回到卡美洛的亚瑟被冠以“驭龙者亚瑟”的称号，在百姓眼中，他是千百年来第一个骑在龙背上的骑士。

而亲近的人都知道，梅林根本就没有被亚瑟驯服。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随时离开。他只是，不想走罢了。

实际上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亚瑟和男仆梅林打打闹闹的声音还是填满了卡美洛的城堡，而在亚瑟登基之后，龙族和人类的关系达到了空前的和谐。曾经梅林不忍心重伤黑龙，因为他们只是流浪在外找不到家的顽劣孩子罢了。掠夺除了出自本性，还是因为迷失的孤独。黑龙本应生活在火山口的岩浆中，他们需要一个家。

后来他在卡美洛的集市上认出了那两个黑皮肤的可爱男孩，于是他笑着去牵他们的手。亚瑟一直不知道梅林是如何把两条火龙送回家的，毕竟梅林不喜欢炽热的岩浆。但是此后，卡美洛再也没受过黑龙的骚扰。

曾经在那个莫甘娜捉弄邻国王子的著名宴会上，喝醉的亚瑟大着胆子问乌瑟，卡美洛可不可以与银龙结盟。因为银龙一直以来都守护着卡美洛，所以大概并不是所有龙都十恶不赦。但乌瑟拒绝了亚瑟，他说银龙只是想独霸卡美洛罢了，没有一条龙能克服内心对宝物的贪婪。

乌瑟一直都是亚瑟最崇拜的人，但是亚瑟想，大概有时他也会犯错。

亚瑟也问过梅林，为什么他对珠宝没有黑龙那样的执着。梅林只是笑，然后有点羞涩地去吻亚瑟的额头。

 

传说中，龙可以与骑士签订契约，与骑士分享永恒的生命。而接受了馈赠的骑士，将与龙同生共死，以自己的生命，来保护龙的平安。

 

千年后，卡美洛古老的城堡中留下了这样一幅壁画：

银龙的诞生之地阿瓦隆湖畔，一个金发少年和一个黑发少年正开怀大笑，而湖水中他们的倒影，是两条银色的巨龙。

 

---end----

有关龙的设定部分参考了马蹄大大的《寒系亚种》和围脖上小流士和脱马斯大大的《龙与地下室》，其余部分是我瞎掰。因为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大大们，就在这里偷偷致谢啦。

无论你是谁，谢谢你看到这里！因为想法太多，写的太快（。后记反而很难下手，所以就先不写啦……欢迎吐槽和捉虫XD

再次祝阿笑生日快乐，从今天起，我们进入了短暂的同岁啦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