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木从树

我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能在并不存在的自由星球上重逢。

Run Into the Sun

  故事设定在1970年的万圣节前夜以及第二天,假设十岁的三人组提前相遇啦。单纯的小孩子的故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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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对于十岁的詹姆·波特来说,世界由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谜团组成。每天早上他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面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进一个假想的大盒子,哗啦哗啦地掏出一个谜题,然后这个谜题就是他将为之奋斗一整个白昼的目标。十岁的他会心无芥蒂地冲陌生人咧嘴笑起来——当然后来证明二十岁的他也是如此——脑子里面充满了乱七八糟的自己都理不清的新奇念头,而世界终将被他征服。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长高。

  万圣节前夜是个大日子。詹姆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眨眼,然后马上又装出一脸庄重。因为波特先生和夫人有事,詹姆临时借住在伦敦的远房表姑家里。戴安娜姑妈是个哑炮,大概三十出头,在麻瓜那里工作得很好,她似乎是个什么“师”,替麻瓜们处理普通麻瓜看不懂的复杂数字。她哪里都好,就是表情太单一(詹姆一直觉得她有四个面具分别写着“喜”“怒”“哀”“乐”,在需要的时候就戴上,而其余时刻她都根本没什么表情),以及不允许詹姆随便出门。波特夫妇表示他们对此完全理解,毕竟詹姆还控制不好自己的魔法,而这孩子身上的魔法又分外活跃,如果被麻瓜邻居们看见什么不正常的迹象,对詹姆和戴安娜而言显然都不是件好事。

  可今天不同,今天是万圣节前夜,所有小孩子都有权利精心打扮一番,准备好装糖果的袋子,然后挨家挨户地喊一句“Trick or treat”,把自己能调用的任性发挥到最大值。詹姆在前一天晚餐的时候可怜兮兮地冲戴安娜姑妈眨了好多次眼睛,最终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揉了揉詹姆本来就乱得一塌糊涂的黑发点了头。“你知道规矩的,詹姆,十一点之前必须回来。”她看着这小男孩一蹦三尺高然后去准备行头,摇着头想着这小鬼头大概知道没人可以抗拒那双分外明亮的浅褐色眼睛。

  于是,节日就这样开始了。詹姆认认真真穿好自己最喜欢的巫师袍,甚至费心理了理领子,沉醉于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麻瓜门口大喊“我是个巫师”还能得到糖果和巧克力这个想法。然后他又觉得不够,于是找来颜料给自己画了个大花脸,这才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融入一片欢快气氛。这时夜幕开始降临,外面已经有小孩子的尖叫声稀稀落落地响起,詹姆一路冲下楼梯,跑向了被南瓜灯占领的街道。

  这事一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詹姆毫无障碍地混进一小队麻瓜小孩子,(大概被指责了衣服不够吓人但最后还是利用他百试不爽的人格魅力成功融入其中了)然后开开心心地很快骗了一大口袋糖果,手上还提了两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南瓜灯。他甚至是这个小队伍里最受欢迎的小孩,大人们都喜欢揉揉他的一头乱毛。

  可是很快的,他开始有些厌倦了。这非常顺理成章,因为詹姆·波特从来都不喜欢太过顺利的冒险。于是他随便把一口袋糖果塞给了旁边一个没讨到多少糖果的扮成垃圾桶的小胖子,然后就这样拎着南瓜灯偷偷跑开了。

  他随意在街道上乱晃,手里的南瓜灯摇摇欲坠。他意识到家家户户都花了不少心思做万圣节装饰,而几乎什么都没做的戴安娜姑妈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主街道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索然无味了,他拐进了一条小路。

  路灯变得昏暗了一些,橙色的摇晃的光把詹姆的影子艰难地印在路旁的围墙上,和做得有些拙劣的南瓜笑脸混成奇怪的形状。围墙那边似乎是个公园,白天的时候会有知更鸟在那里叫得不止疲倦,而现在只是一片寂静。

  詹姆觉得这样的对比简直就要给他某种近似于哲学的启示了(我们都知道小男孩们总会以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奥秘),而就在这时,他一抬头,突然发现围墙上好像坐了个人影。

  他的心脏兴奋地一跳,脑子里已自动播放了包括偶遇小型巨怪在内的一百种可能性。然后他谨慎地向黑影举起南瓜灯,不自觉地模仿了波特先生拿魔杖的姿势。

  灯光一点点移到黑影脸的位置,詹姆倒抽一口冷气。那显然不是什么幼年巨怪也不是蹲在暗处准备抓走麻瓜小孩的黑巫师。那只是个小男孩罢了。

  南瓜灯的光线摇摆不定,不远处的路灯也不足以照亮男孩的脸,但足够詹姆辨认出墙头上的男孩穿了一身精致的巫师袍。詹姆瞬间被一种类似于在荒无人烟的荒岛上突然看到人类的惊喜击中了,他一边努力举高南瓜灯一边伸手去拽男孩的袍子角,然后扯着嗓子大声打了招呼。“嘿!你也是巫师吗?我叫詹姆,詹姆·波特。”

  

 

  2

  

  小天狼星·布莱克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把袍子角从这个来历不明又嗓门奇大的男孩手中拽了出来。

  他心情不大好,万圣节前夜的晚上对于布莱克家的长子来说并不尽如人意。没错,事情的开头还不错,沃尔布加和奥莱恩要去参加一个晚宴,严肃地叮嘱小天狼星和雷古勒斯要循规蹈矩之后就出门了。而小天狼星当然是最喜欢违反规矩,于是前脚爹妈出了门,后脚说服弟弟无果的小天狼星就偷偷溜出了家门。

  小天狼星喜欢偷跑出去,哪怕有时候回到家里等待他的是狠狠的惩罚和长达一星期的禁闭也依旧如此。他第一次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曾被世界的宽广所震撼,他还记得自己站在伦敦街头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这一切的后面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正带着光辉缓缓打开。“母亲讲述的肮脏的麻瓜世界”和“小天狼星眼里多姿多彩的麻瓜世界”之间产生了巨大裂痕,从此“看清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就成了小天狼星的头等人生大事。

  而万圣节前夜无疑是个好机会。所有的麻瓜小孩都走上街头,所有麻瓜家的大门都为小孩子们敞开。小天狼星走了挺久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社区,然后找了个视线尚好可以看到主街的墙头爬上去开始满意地围观。他有种特别的优越感,大概是因为所有的南瓜灯和鬼面具都移动在和他的双脚差不多的高度,而灯和面具的主人都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当夜色变得浓重,孩子们的口袋开始饱胀起来,小天狼星发现自己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丝羡慕之情。倒不是说羡慕糖果和玩具,毕竟这些东西对于小天狼星来说唾手可得;让他有些羡慕的是他发现每一群小孩子似乎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和交流方式。他们讲只属于自己的笑话,默契地走同一条路线,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一起尖叫,他们看上去非常地——开心。

  十岁的小天狼星还不知道孤独是什么,哪怕孤独其实一直如影随形。但他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开始考虑着换个街区转转,找点什么别的乐子。就在这时,下面一直无人经过的小径突然冒出了好几盏摇摇晃晃的南瓜灯,还没等小天狼星做出什么反应,下一秒灯的主人已经嚷嚷着什么伸手拽了小天狼星的袍子,差点把他从墙头上拽下来。

  小天狼星当然是立刻把袍子角解救了回来,还顺便踢了一下下面那小孩的手。

  “你是谁?”他警惕地发问。

  下面的小孩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起来。“刚刚是不是把你吓了一跳?我不是自我介绍了么,詹姆·波特,很高兴认识你。”

  小天狼星这才意识到刚刚底下的男孩似乎确实说了什么,而此时在摇摆不定的黄色灯光下,他也居高临下地看清了詹姆的大花脸和巫师袍。

  小天狼星突然觉得詹姆手里的南瓜灯分外亲切。他意识到自己在麻瓜的社区碰见了一个小巫师,喜悦的猫咪轻轻挠了一下小天狼星的心脏,他佯装镇定。

  “我叫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布莱克。你愿意爬上来么?”

  于是詹姆把南瓜灯递到小天狼星手里然后灵巧的爬上了墙头。他们第一次对视了,立刻非常默契地一齐傻笑起来。

  小天狼星眼里的詹姆头发乱糟糟地还粘着颜料,在橙黄的光线下眼睛里像是有流动的糖。

  詹姆则突然伸手戳了小天狼星的脸。

  “你干什——”小天狼星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仰着差点掉下去,被詹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不好意思啊,哥们。”詹姆咧嘴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你长得太白净了,我还以为你是被施了魔法的东方瓷娃娃呢。”

  小天狼星半天没说出话,他其实不大喜欢别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外表,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长得像女孩子。但是他偏头看着詹姆,这男孩还没放开自己,笑得变成窄窄一条缝的眼睛依然可以看出满满的善意,小天狼星觉得自己挺喜欢他。于是他决定既往不咎。

  接下来他们交换了几个有关自己的故事,几乎立刻就熟络了起来。詹姆讲起自己的第一次魔力爆发,是三岁的他莫名其妙敲碎了窗户从二楼飞了出去。他甚至飞了好一会,最后轻飘飘地停在了正在花园里看报的波特先生肩膀上,吓得他丢掉眼镜差点犯了心脏病。

  不过小天狼星的故事也毫不逊色。那发生在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一个被布莱克家仇人收买了的保姆拿起魔杖想对他念一个恶咒,这时小小天狼星就像意识到危险一样突然大哭了起来,然后保姆手里的魔杖就莫名其妙地一股力量弹开了。后来那个保姆承认了一切,被暴怒的沃尔布加丢去了阿兹卡班。

  “小天狼星,你简直就是天生的冒险家!”听了故事的詹姆毫不吝啬地称赞,“你还记得当时对她施的咒语么?把魔杖弹开的那个。”詹姆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天狼星当然不记得了,实际上连这个故事都只是听大人讲过罢了。于是他诚实地摇摇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飞起来的么?”小天狼星反问,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期待答案,提着好几盏灯突然出现的詹姆似乎注定与众不同。

  可是詹姆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他可真喜欢露出牙齿。“不了,当然不。对了,你想去吓吓麻瓜们吗?我注意到你还没有糖果。”他挺起胸脯毫不掩饰地观察着小天狼星的表情,看上去很为自己的观察力感到得意。

  小天狼星则立刻完全忘了一小时前他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种小孩子把戏“无聊而夸张”,他率先跳下墙头。“好啊!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可以得到最多的糖果。”

  实际上,到了这一天要结束的时候,两个提着大袋子的男孩早就忘了有关糖果数量的比赛,他们发明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配合“Trick or treat”的吓人鬼脸,赋予了这项掠夺工作以新的伟大意义。他们疲倦又兴奋地在街角分手,詹姆提出第二天日落时在那个围墙上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小天狼星认真的确认了约定,那扇他假想出来的关着真正世界的大门开始从边缘处散发出微光。

  南瓜灯早已经被他们遗忘在了那个相遇的围墙,糖果在走回家时也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当小孩子的友谊开始生根发芽,力量足以把整个世界翻个底朝天。

  

 

  3

  

  詹姆在围墙上坐的屁股都有些疼了,街灯也开始一盏盏亮起,头顶的那盏路灯晃得詹姆有些心烦意乱,他扭动了一下想离那烦人的灯远一点,脖子上戴安娜姑妈怕他冷强迫他系上的两条围巾也开始让他的脖子非常痒,这时小天狼星终于出现在视线里。

  小天狼星看起来不算特别好,他竟然穿了礼服长袍,但衣领发皱,袍子角还沾了挺多泥点。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冲正从围墙上往下跳的詹姆挥了挥手,元气十足的样子。

  “妈妈拖住我的大腿不让我走。”小天狼星冲詹姆短促地笑笑,为自己的迟到作出解释,接下来因为这个像大孩子一样的幽默略显得意。

  “你妈妈听起来不大可爱?”詹姆一边向小天狼星走过去一边眨着眼睛露出一点关切,“我妈妈很可爱,嗯,除了她总是担心我骑扫帚的时候摔断脖子。”

  “我妈妈是黑色的乌云做成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阻止,嘴已经说了出来。这是小天狼星更小的时候坚信的念头,此时竟然突然就这么溜了出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詹姆就已经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就像搂住一个从出生起就没分开过的孪生兄弟。他把脸凑过去,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和一颗虎牙。“嘿,小天狼星。你去过魔法部吗?我们去探险吧。”

  

  他们坐上一辆红色的巴士,看着车窗外夜色降临。大人们脸上表情相似——握着巴士的吊环站的背部僵硬的,夹着公文包迈着大步的,坐在车里目视前方的,全都疲倦而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期待。詹姆看到街边走过一个穿睡衣裤子和和西装上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男人,他赶紧捅捅小天狼星。

  “看!那人一定是个巫师。”

  小天狼星连忙扭头,可是男人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小天狼星想起詹姆付款时轻车熟路的样子,感慨麻瓜的世界如此复杂,不明白詹姆是如何天降灵感。

  他们向伦敦的心脏驶去,又经过一些花花绿绿的酒吧和几条商业街,最终在St Paul's站詹姆拽着小天狼星跳下巴士。

  两个孩子一齐吸进一大口冰凉的空气,眼前的一条街道仿佛装满了全世界的灯光,一个挨着一个的店铺像漂亮的水晶盒子。照的天上的星星全都消失了。詹姆和小天狼星不自觉地挨得有些紧,然后意识到对方都在兴奋地喘气。

  麻瓜们真是擅长辉煌漂亮啊。小天狼星想起家里的水晶吊灯,有些费解为什么那么漂亮的灯却好像从来照不亮格里莫广场12号的黑暗。

  “这儿可真漂亮。”詹姆绽开一个兴奋的笑容,然后在身旁一向有些面色苍白的男孩脸上找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激动。“自从来了戴安娜姑妈家我发现了麻瓜世界不少神奇的地方。”

  他们目光相接然后默契地一齐把笑容扩大。

  他们来到那个通向魔法部的电话亭跟前,踮着脚向里面张望。和魔法界失联已久的詹姆看起来又羡慕又懊恼。“你看吧,小天狼星,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绕过这个东西直接下到魔法部内部然后下在最后一层抓住藏在那里的那条龙——我知道那下面有一条,也许是匈牙利树蜂。”他认真地立下誓言。

  小天狼星耸耸肩,他不大喜欢魔法部,或许是因为母亲带他来的那次他不得不对着所有假模假式的大人物行礼微笑。但魔法部藏了一条龙这个想法让他非常兴奋。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用我父亲的身份混进去。”他冲着电话的方向偏偏头,然后努力模仿奥莱恩的声音,“奥莱恩·布莱克。”他鼓起胸脯板起脸。

  他们又想了挺多方法,比如向那个冷漠的女声通报说有个黑巫师炸了Dock Street,但最后又都一起一一否决。过往的行人偶尔会多看一眼两个在电话亭外交头接耳的小男孩,(一个穿了奇怪的袍子一个围了两条围巾,穿袍子那个还长得出奇漂亮可爱),但是在伦敦终究没人会因为两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天已经黑得彻底,两个人也失去了对一动不动的电话亭的热情,于是詹姆提出他们可以藏在魔法部旁边的那条小巷里,有时那里会有一些不愿意使用飞路网的巫师幻影移形和显形,突然冒出来装成麻瓜小孩吓他们一跳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天狼星毫不犹豫地提出他认为这有些幼稚,不过接下来被詹姆惟妙惟肖的模拟“噢梅林的胡子有麻瓜小孩看见我幻影移形了怎么办我的奖金要飞了记忆咒语是啥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啊——我的耳朵!分体了!”所打动。他们找了一堆旁边零零散散扔了几只旧鞋子和背包的废弃建筑材料,然后藏在后面,连呼吸的音量都控制到最低,想象自己是等待猎物送到口中的客迈拉兽。【注1】

  夜晚已完全接管世界的控制权,有一队麻瓜的青年吵吵闹闹地经过,几家店铺开始咣咣当当关门。几十分钟后詹姆已经耷拉着脑袋靠在了小天狼星身上,他的兴趣就像海上的大风来的快走的也快,很明显对于新的目标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我猜巫师们都已经回家了。”詹姆率先打破沉默,小天狼星也一下子放松下来,挪了一下靠在脏兮兮的墙上,詹姆跟着他的肩膀倚过去,毛茸茸的脑袋懒洋洋的歪向小天狼星的方向。

  “我猜我们需要点新乐子。”小天狼星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点水汽非常合适地点亮了他好看的灰眼睛,他额前的一绺头发有点卷。

  詹姆伸着懒腰表示赞同,这时小巷的入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下意识地往后缩缩更好地掩藏身形,心脏开始因兴奋剧烈跳动。脚步声近了些,声音似乎被有意识地放轻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声溜进詹姆和小天狼星的耳朵。

  “……你确定……麻瓜驱逐咒了?”是个年轻人,说话带着气声,他听起来相当紧张。

  “当然,席德,我什么时候疏忽过?”另一个更成熟些的声音,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年轻男人似乎嘟嘟囔囔想要叫对方放低声音但是又放弃了,一阵沉默后他们走近了詹姆和小天狼星躲藏的那堆建筑废料。

  两个孩子紧张地屏住呼吸,而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非常迅速。他们听见年长一些的男人倒数了“一,二,三”,然后就像突然有大风吹过小巷,接下来周围一片寂静。

  他们又藏了好一会,直到小天狼星伸手戳了詹姆的胳膊肘。“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了。我听不到呼吸声。”

  “你的耳朵怎么比狗都灵!”詹姆如释重负地一下子跳起来,因为蹲了太久一个踉跄。他们绕到废料前面开始激动地讨论两个男巫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詹姆提出幻影移形,小天狼星则立刻说声音不对而且幻影移形也不用倒数。

  “难道是门钥匙?”詹姆瞪大眼睛。

  他们谁都没见过门钥匙,詹姆只是听波特先生讲起过,小天狼星则是从女家庭教师的口中得知了这种玩意儿的用途。这个想法让他们都有点兴奋。他们开始在周围翻翻找找,试图辨认门钥匙留下的魔法痕迹。

  找了一小会小天狼星突然叫了詹姆的名字,他指着一只脏兮兮的皮鞋,“詹姆,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鞋是一只还是两只?”

  “……我不记得了。你觉得少了只鞋子?”詹姆挠挠头,很快反应过来。

  小天狼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以,也许这只鞋也是个门钥匙?”詹姆激动得气都喘不顺了。

  面对这样的冒险机会男孩们自然是不可能错过,此刻整个夜晚的活动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伟大的目标,他们激动得难以自抑,想都没想如果这真是个门钥匙自己会被带向何方,只是商量着倒数的数字,准备一起抓住鞋帮。

  詹姆倒是稀罕地突然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如果我们到了……那边,撞见刚才的两个巫师怎么办?”

  “担心什么?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就立刻抓住鞋子回来嘛。”

  于是詹姆重新准备好倒数,数到一的时候他突然在想,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带小天狼星出来玩呢,结果玩着玩着,才发现小天狼星好像比自己还疯狂。

  而实际上时间已容不得詹姆思考,两只手同时郑重地触碰鞋帮,下一秒,两个男孩感觉有个钩子狠狠扯了一下肚脐,他们向前疾飞,周围立刻陷进一大片彩色的漩涡。

  然后他们重重摔在地上,有青苔被撞进了嘴巴,郊区清新的空气一瞬间冲入鼻腔。几秒之后詹姆在一片寂静中啊了一声然后开始试图摆脱小天狼星袍子的纠缠,他直起身又被绊了一跤,刚好仰面朝天透过头顶的树林看到圆圆亮亮的月亮。

  “梅林的红色口水兜啊,”小天狼星三下两下把礼服长袍从身上扒下来然后站起身子,他听出自己声音颤抖,腿也抖个不停。“詹姆,我想这真是个门钥匙。”

  此时的他们位于深夜的某片森林,站在一条小径上,沾了满身草叶和青苔。周围静的可怕,伦敦的灯光早已经消失在不知道是哪里的远方,唯一的广源就是头顶遍撒光芒的月亮。

  詹姆终于甩开了袍子站了起来,他扒住小天狼星的肩膀,小天狼星清清楚楚感觉到他的手在激动地颤抖。

  然后突然,旁边的灌木从哗地一动,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

  

  

  4

  

  莱姆斯·卢平的记忆力非常好。

  他记得三岁时总是飞过他窗外天空的一只雪白的猫头鹰,四岁时在一次旅行中碰到的绿色眼睛的叫薇薇安的女孩子,五岁时爸爸送给他一本魔法史时钟表指向的位置,六岁时他们搬的第四个家门口的勿忘我花,七岁时骂他怪物的小男孩脸上的表情,八岁时突然变白的爸爸的头发,和九岁时妈妈搂着他流到他脖子里的眼泪。

  而就算他没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他也永远忘不了在五岁生日七天后的那个满月,一个名叫芬里尔·格雷伯克的狼人带着死神的气息闯入他的房间,把尖牙埋进他的身体,世界变成一片血红。

  从此莱姆斯再也没能见过满月的清辉笼罩大地,卢平家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搬家,一次比一次偏僻。他开始需要用小得可怜的数字计算爸爸妈妈一年中露出的笑容,再也没能拥有一个超过两个月的朋友,书本和一只叫吉米的小熊变成了他最好的玩伴。

  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的唾液有毒,而卢平先生和卢平夫人从来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拒绝与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直到后来莱姆斯踩在两把椅子上从书架的最上层找到了被霍普刻意藏起来的描写狼人的书,才知道了自己除了满月的夜晚与正常人完全无异,但同时也知道了父母所说的“等你长大了就会好起来”是个漂亮的谎言,真相是自己注定一辈子被视为异类。

  那年莱姆斯六岁,面色有些苍白但是模样乖巧可爱,浅色头发软软地趴在额头上,浅色眼睛很安静。他的人生还没开始,但是已经被自己涂抹了悲剧的色彩。他甚至没敢大声哭,只是坐在窗台上抱着小熊吉米抽抽嗒嗒流了半个晚上的眼泪,第二天早上竟然还爬到莱尔和霍普的床上向他们道了早安。

  后来在一次次搬家中莱姆斯觉察到自己狼人力量的增长,到了九岁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也许有一天木板门和束缚咒终将无法把他的狼性关在屋子里,那时他已经读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狼人的书,在莱尔的帮助下自学了霍格沃茨一年级的课程,但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总是觉得非常无助。伏地魔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人们对未知的恐惧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度,更何况狼人总是与阴暗与邪恶联系在一起,他已经明白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随便捏造一个罪名他就可以被送进阿兹卡班。

  一次满月前的黄昏,九岁的孩子看着村子尽头血色的落日,有那么一瞬间自暴自弃地觉得也许死亡是个轻松的终结,他开始希望自己能就这样融化在落日下面,变得红红的渗进土里。可是接下来他又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忍心看见父母的眼泪,于是乖乖回到屋子里把自己锁起来。

  

  遇见詹姆和小天狼星是莱姆斯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

  莱姆斯十岁,搬家的次数已经数不清,读了三遍《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自学了霍格沃茨二年级的课程,但没什么可以改变“没有朋友”这个事实带给一个十岁男孩的孤独。他早就明白自己注定与那所人人向往的魔法学校无缘,可还是禁不住带着害怕期待着十一岁的到来。也许——也许可以呢?也许他可以去那个从没有人破解过所有秘密的禁林里面变形?也许他可以瞒住秘密,坐在一大群小巫师中间在礼堂里面吃饭,甚至认识一个新的朋友?

  这是万圣节之前的那个满月莱姆斯的想法。他就这样怀着痛苦的期待像往常一样锁好门窗,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他心情有点好,在等待变形的时候甚至还吃了一块霍普做的蛋糕。

  他看着月亮一步一步摆脱云层的掌控走到天幕中央,然后在巨大而熟悉的痛苦中他的皮肤被撕裂,潜伏在体内的狼破体而出。他失去意识,让野性主宰自己,让自由和杀戮的渴盼占领自己的全部意识。

  可是当晨曦打败月亮,他终于恢复神智,却发现自己躺在人群中央,议论声一波压过一波,就像愤怒的海潮。莱姆斯听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看到一向斯文的父亲怒吼着想要冲进人群拯救自己的儿子,但是几个壮汉拉住了他,他挣扎着,手已经伸向了口袋中的魔杖。

  莱姆斯立刻明白无声咒和门锁终究是没能束缚住自己,昨夜他在野性的驱使下破门而出,很可能整个村子都在自己的嗥叫中瑟瑟发抖。他立刻想起书中描述的被摄魂怪看守的阿兹卡班,而周围人们的眼神也让他发抖,他禁不住哭了起来。

  人们被他吓了一跳,不禁齐齐向后缩了几步。突然流了眼泪的怪物让他们疑惑,害怕,又恶心。而莱姆斯看见莱尔趁这个机会拔出了魔杖。

  霍普一下子哭得更大声起来,莱姆斯却是立刻显示出了不属于十岁男孩的清醒。他知道如果他继续留下来那么进阿兹卡班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还有为了保护自己攻击麻瓜的父亲。

  他甚至没有继续思考下去,就已经一跃而起像狼一样扑向了自己的父亲。魔杖掉了,人群惊恐地让出一个缺口,而莱姆斯像疯了一样跑向村口,冲进了村边黑暗的树林,一直跑到胸口像是着火了一样才停下来倒进一大堆灌木。

  他知道莱尔和霍普会来寻找自己,他知道自己这样伤透了父母的心。可是他不能被找到,因为他不能去阿兹卡班,父亲也不能。莱姆斯躺在灌木丛中看着初升的太阳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好看的金光,觉得自己很可能要开始流浪了。他哭了很久,很快开始想念霍普做的小甜饼,然后强迫自己忽略胃部的疼痛。

  他没有计划,身无分文,甚至连衣服都在变形中被撕得面目全非,可他就是有再也不回家的决心。深秋的英格兰乡村,寒风已经带着毫不留情的架势,莱姆斯努力向灌木深处缩了缩,觉得被扎得很疼,但是至少暖和了一些。于是他带着眼泪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光线的变化,或者是太饿了,也许是冷。总之黄昏的时候莱姆斯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开始为了取暖跑来跑去,饥饿驱使着他寻找可以通向树林外面的小径,也许等夜幕彻底降临他还可以跑到有人家的地方找点吃的。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家里温暖的灯光,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开始接受现状了。

  终于找到路的时候莱姆斯已经筋疲力尽。他又冷又饿,脑子里开始没有章法地出现各种场景——霍普做的馅饼,书架上的书,小时候看过的麻瓜风筝,陌生又熟悉的绿色草地……但莫名强大的希望还是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看着刚刚升起的猎户座辨认方向,顺着小径向与家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去多远,前方的空气就突然大声尖叫起来。莱姆斯惊惶地下意识一下子跳进最近的灌木,而下一刻几声钝响,一片寂静,窸窸窣窣之后莱姆斯竟然听到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梅林的红色口水兜啊,詹姆,我想这真是个门钥匙。”

  

  

  5

  

  首先,对于莱姆斯来说,带有“梅林”这个感叹词意味着会魔法的同类,另外,“詹姆”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小熊吉米。

  凭空出现的男孩子们似乎和自己年龄相仿,而小孩子的直觉又告诉莱姆斯他们不是坏人。再加上又冷又饿时“伙伴”这个概念实在带有太大的吸引力,于是莱姆斯一时激动,就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也没去顾忌这样的出场是不是过于带有戏剧性。

  但从詹姆和小天狼星的角度来看,突然出现的莱姆斯显然有点可怕。毕竟他们刚刚被一个诡异的门钥匙带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小树林,周围黑得要命,这时候如果灌木丛里突然跳出来一个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小孩,任谁都不能做到伸出手说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于是,詹姆的反应是大喝一声“你是谁”然后顺手抄起一截树枝像魔杖一样指向莱姆斯,还伸出手臂挡在了小天狼星面前。

  小天狼星吓了一跳。本来突然出现的莱姆斯就够吓人了,而根据他的习惯这种时候应该是瞪着莱姆斯静观其变才对而不是拿着个树枝指着对方的鼻子——一旦面前的是什么怪兽这不就等于激怒它了么?并且,詹姆竟然挡在了他面前?他哪里看起来像是需要保护的大少爷了?

  于是小天狼星有点不满地推了一把詹姆的胳膊,然后十分冲动地往前迈了一大步。

  这一迈可不得了,因为此时此刻迫切想表明善意并躲开詹姆的树枝“魔杖”的莱姆斯也向着小天狼星的方向迈了一步,于是嘭的一声,两个个头相近的男孩撞在了一起。

  两个男孩几乎是同时哎呦一声,弯下身去一个捂脑门一个捂鼻子。詹姆手忙脚乱去扶小天狼星,却看见小天狼星顶着红鼻头仰脸一笑,伸手指了对面的莱姆斯。“这不是个怪物呀詹姆,这是个男孩子。”

  月亮适时地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詹姆这才意识到他早就把树枝魔杖丢到了一边,而对面的莱姆斯脸脏的像小花猫模样可怜,不仅一点都不可怕,看起来还是一副被人欺负了需要保护的样子。

  深藏在詹姆内心的英雄主义于是一下子窜了出来还蹦了老高,他立刻上前拍了莱姆斯肩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嗨,刚刚是我不对。我是詹姆,这是小天狼星,你呢?”

  情势转变太快,莱姆斯被撞了脑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一缩肩膀,然后才想起来回答。

  “我是莱姆斯,莱姆斯·卢平。”莱姆斯努力挺直腰板给自己打气。“你们是……”他的目光落在小天狼星的袍子上,“巫师么?”

  认了亲(都是半夜跑出来乱晃的小巫师嘛)的三个孩子像大人那样握了手,然后就一起坐在了小径旁就着月光聊天。

  詹姆和小天狼星自然是要问问莱姆斯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在树林里溜达还搞得如此狼狈,莱姆斯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一半实话。

  “我……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就离家出走了。”他紧张地移开目光又加上一句,“可能不会回去了。”

  他吸口气低头等着审判,詹姆和小天狼星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意料。

  “哇哥们,这真是——”詹姆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太酷了!”小天狼星大声接过话头。

  莱姆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一阵冷风带动树叶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哗声, 他连忙低头拉紧衣领。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却突然踏踏实实地落在莱姆斯肩膀上,他一惊,一条金红相间的围巾已经环住了他的脖子。围巾的主人詹姆一脸认真,“好热。”他夸张地在秋风中扇动着手臂,然后还是忍不住炫耀了自己的围巾,“这是格兰芬多的配色!我们一家人都是格兰芬多。明年我也会去那里!”

  小天狼星笑了,他耸耸肩,“我妈妈说格兰芬多的人都头大无脑,但是只要能离开家里,我倒不在乎去哪个学院。”

  两双眼睛又是齐刷刷盯住莱姆斯等着答案,莱姆斯有点窘迫地再次低下头。“其实……我的情况特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去霍格沃茨。”

  詹姆拍着胸脯向莱姆斯保证说他完全不用担心,并一脸笃定地把刚认识不到一刻钟的莱姆斯划为“将来詹姆在霍格沃茨的重要盟友之一”。

  后来三个孩子聊得相当投机,从魁地奇,魔法部,到麻瓜的电器,还有小时候(不许说他们现在也还只是三个小孩子)的各种奇遇。就算莱姆斯很少出门他也听得出詹姆的故事大多只有八成真实性——比如七岁时在挪威的森林偶遇树妖并与他们建立了深厚友谊——而小天狼星的故事则大多有关偷跑出家门时与麻瓜交往的奇遇。莱姆斯自己实在没有太多故事可讲,于是他就说说书里看到的事情。詹姆和小天狼星会兴致盎然地眨着眼睛认真听,不过如果想起自己的某件冒险就会毫不客气地打断莱姆斯,有时他俩还会为了争夺话语权斗几句嘴。

  很久以后詹姆把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称作“掠夺者第一次伟大的战略会议”,小天狼星则十分不给面子地要詹姆想想那天的结局。然后他们精力旺盛地吵了起来,两句话后成功跑题,直到莱姆斯温柔一笑说你们要是再吵一句就把屁股安安静静放到椅子上来自己写魔法史论文。

  总之那天直到月亮提着裙摆躲在树枝后走过了挺长一段距离,莱姆斯才第一个想起了三个人相遇的原因。于是两个黑脑袋和一个棕脑袋在那只奇妙的破鞋头旁蹲了一圈研究,仿佛思考巫师界未来一样认真庄重。

  小天狼星和詹姆邀请莱姆斯一同回伦敦,莱姆斯则十分犹豫。

  “如果我是你,莱姆斯,既然离家出走了就干脆走远一点,不然天还没亮你就会被抓回去。”小天狼星一脸过来人的老成。

  “对啊莱姆斯,你可以先跟我回戴安娜表姑家——戴安娜虽然表情很凶,但是其实是非常温柔的人——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明年我们就能一起去霍格沃茨了!”詹姆努力瞪大眼睛表达真诚。

  莱姆斯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孩,一个满嘴跑火车但是笑容让他想起暗夜里可以响亮一切的的明亮火光,一个似乎有点自以为是还带着小脾气但看着莱姆斯时独角兽一样的灰色眼睛里是莱姆斯渴望了很多年的直率真诚。莱姆斯想,梅林在上,他们真的是自己十年的生命里遇见的最好的朋友了,如果他的心脏可以带着身体行走,莱姆斯想都不用想就会跟他们去世界尽头。

  但是十岁的男孩却十分清楚也许面前两个从天而降的礼物所带的热情友善只是假象罢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狼人,只当自己是闯了小祸就想着离家出走的小屁孩,自然会向他伸出热情的手臂。假如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立刻会跑得像见了双角兽的豹子【注2】那样快吧。

  沮丧让莱姆斯出了一会神,可他一抬头撞进两双映了月光的眼睛,又觉得实在没有拒绝的力气。

  就跟他们去伦敦玩一圈,然后说出真相吧。莱姆斯突然这样下定决心。到时候也许会被说是骗子也许会吓坏他们,最坏的结果是被送去魔法部接受审判,也只不过和之前在村子里等死一样坏。但是自己拥有了半晚上的朋友,怎么想都是赚了,不是么?

  当时的莱姆斯悲壮地觉得自己选择了面见死神之前最后的狂欢。

  

  

  6

  

  他们四肢打着架一起掉回伦敦,此时大半个城市都已沉睡。十一月才刚刚开始伦敦已笼上将绵延整个冬天的浓雾,湿乎乎的竟然有清晰的触感,一下子浇灭了三个孩子一大半热情。莱姆斯曾在某次搬家中路过伦敦,但是毕竟只是火车站的惊鸿一瞥,此时面对深夜的陌生街道和大得可怕的天地他显得尤为无措,东张西望地努力想要掩饰。詹姆还是一心想扮演一个称职的导游,无奈认识的地名也就只有戴安娜表姑家到市中心的路牌了。于是他们沿着街道的边缘闲逛,偶尔有聚会结束晚归的麻瓜青年摇摇晃晃地路过,嘴里唱着三个孩子听不懂的麻瓜歌曲。

  “I was a stranger in thecity

  Out of town were the peopleI knew

  I had that feeling ofself-pity

  What to do, what to do,what to do?”【注3】

  小天狼星突然跟其中一个小声哼唱起来,走远之后就自编了歌词。本来大概是首有些忧伤的歌,被他还带着童音的声音一唱立刻变了味道。莱姆斯低低笑起来,詹姆热情地鼓起掌。

  他们都有点累了,每天这个时间他们都已经陷入软得不行的床垫,在梦中与最棒的魔法世界约会。他们的枕边也许有一本故事书还没有合上,而故事中的老巫师和小精灵都已经入梦。回到伦敦像是某种现实世界的提醒,詹姆和小天狼星都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半夜失踪是件有点严重的事,对于回到家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都隐隐有些害怕,但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提出来。更何况旁边是被他们的豪言壮语拐来的小伙伴,他们需要显示得足够帅气勇敢。

  他们经过一个夜班车的车站,被橘色灯光点亮的庞大巴士刚好停在三个孩子面前。詹姆一下子精神起来拉住两个朋友爬进车内,然后仰头不知疲倦地冲戴手套的女司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金发的女司机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你们三个小孩子大半夜的怎么不回家?迷路了?”

  “我们是专门出来坐巴士看夜景的,女士。我们在GrangeRoad站就下车。”小天狼星接过话头。他只记得这一个站名,离詹姆表姑家不远。

  他们爬到上层看雾中的伦敦,雾气把街灯晕染成一片。詹姆困得不停眨眼,还是坚持讲着一个有关老巨怪和小精灵的笑话。小天狼星没看窗外,他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莱姆斯望着车窗外的略过的灯光,但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因为詹姆的笑话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容。

  转过一个弯时詹姆开始讲起神奇生物,从凤凰,马人,说到人鱼。他说戴安娜表姑给他讲过麻瓜的童话,故事里的人鱼美丽脆弱,为了变成人类和心爱的王子在一起放弃了说话的能力。

  莱姆斯觉得心里一颤。“……这真是个忧伤的故事。”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其实人鱼才不是这样的呢。”小天狼星大咧咧地把头靠向椅背。“我的家庭教师曾经跟我讲过,霍格沃茨的湖里就有人鱼,他们都是灰扑扑的,一点都不美丽,而且都非常能打架,脆弱和他们不沾边。”

  “你们怕人鱼吗?”莱姆斯突然这样问。

  詹姆和小天狼星都表示当然不怕,他们没有魔杖,又不会随便上岸。

  “那马人呢?”

  詹姆和小天狼星讨论了一下。詹姆觉得如果马人真像妈妈说的那样有预言的能力的话还是挺恐怖的,小天狼星则觉得马人应该都是神经病。

  “那……狼人呢?”莱姆斯低下眼睛,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喉咙里。

  这时巴士刚好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猛地一个刹车,三个孩子都差点撞扁鼻子。巴士后面突然传来咣当一声,然后是带点梦呓的咕哝。他们这才意识到最后一排竟然还有个乘客。

  那是个流浪汉,身上裹了好几层破破烂烂的棉衣,胡子长了满脸,几乎连眼睛都埋在了胡子里。他被巴士的颠簸惊醒,此时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有点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其实只是面部肌肉拉着胡子缓慢抖动了一下。

  “三个小鬼头怎么不回家?”

  他看向(其实只是把脸转向,毕竟三个孩子都看不见他的眼睛)莱姆斯被撕坏了的毛衣和外套。“闯祸了然后离家出走?”

  然后又看向小天狼星的长袍,“化装舞会?”

  最后又转向看上去最精神的詹姆,“或者只是精力太旺盛想出来找点刺激?”

  三个孩子目瞪口呆,流浪汉毫不在意地又躺回座椅。他翻了个身,身后垂下两根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绳子,又长又乱的头发像一大捧槲寄生。

  “回家吧,孩子们。不要试图追逐伦敦的秘密,因为伦敦的秘密会将你吞噬……”他模模糊糊哼着自编的歌曲,立刻又陷入了梦乡。

  似乎浓雾中一下子伸出了一只巨怪的拳头,重重一拳打在了莱姆斯的心脏上。他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伸出手分别拉住詹姆和小天狼星,真相一下子冲到嘴角,他张开了嘴巴——

  然后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三个孩子下意识挤在一起,意识到熄灭的只是巴士中的灯光。几秒钟的滑行之后巴士悄无声息地停下,下层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身穿精致黑袍的女人出现在三个孩子面前,她手中的魔杖杖尖照亮了一大半的空间,面庞却好像笼罩在五官的阴影下。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微微皱眉,威严地看向西里斯。

  詹姆听到身旁的小天狼星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嗨,母亲。”小天狼星这样说着向沃尔布加走去,稍稍躲开母亲的目光故作镇定。“也许看在我生日的份上可以少关两天禁闭?”他想勇敢地开个玩笑,但实际上语气多多少少暴露了一点真实的紧张和期待。

  詹姆和莱姆斯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今天是你生日?!”直接喊出声来的是詹姆。

  “……这是你母亲?”憋住没说的是莱姆斯。

  然而下一秒凌晨的街道突然变得异常热闹,窗外响起啪啪啪的几声幻影移形的轻响,然后巴士一层通往二层的小门突然变得异常拥挤,布莱克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名的力量两下挤到了一边。她勉强稳住身形,冲进来的两个母亲已经抽泣着分别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你这臭小子……戴安娜打电话的时候都哭了,我吓坏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波特夫人紧紧抱住詹姆,然后抬起头想瞪儿子一眼。无奈眼睛红肿实在没有威慑力,于是她抽泣着给了詹姆几个湿漉漉的吻。

  卢平夫人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紧紧抱了手足无措的莱姆斯好久,勒得莱姆斯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她在莱姆斯耳边小声哭了。“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呢,莱姆斯。”

  

  接下来两个孩子的父亲也出现在门口,二层巴士的空间瞬间显得有些拥挤。詹姆对眼前奇怪的团聚适应得最好,他已经挽住波特夫人的胳膊准备介绍自己的朋友了;小天狼星直挺挺站在母亲旁边一句话都不说,目光有些躲闪;莱姆斯则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被抱着,有点想哭,但是表情十分茫然。

  “既然问题都已经解决,我要带小天狼星回去了。”沃尔布加伸手把住儿子的肩膀,冲波特夫妇的方向点了点头,当做没看见卢平一家。

  可是莱姆斯突然挣脱了母亲的拥抱往前走了一步。“不好意思……可是,布莱克夫人,波特夫人,我能和小天狼星还有詹姆说句话吗?”

  波特夫人显得有些惊讶,她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詹姆一晚上的经历,此时更是第一次注意到没什么存在感的莱姆斯。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放开了自己的儿子。

  沃尔布加则轻轻皱了皱眉头,她没说话,也没收回放在小天狼星肩上的手。

  而此时站在巴士中央努力挺直腰板的浅色头发的男孩似乎并不在乎,他深深吸进一口空气,交替看向两个新认识的朋友,表情几乎视死如归。

  “詹姆,小天狼星,对不起,我向你们隐藏了我的身份……我是个狼人。还有……很高兴认识你们。”

  

  

  7

  

  被关在阁楼里的小天狼星收到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和一封信,落款是詹姆,字写得一个字三个大。

  他拆开包裹,突然有一大堆又软又香的东西哗啦哗啦飞出来然后不要命一样撞在他的嘴巴上。他没来得及闭嘴差点噎住,然后才发现自己咬了满嘴软糖,味道相当不错。他抓住一块蓝色的,是飞天扫帚的形状。他咧开嘴笑了。

  

  “亲爱的小天狼星,

  希望你一切都好,这封信可以顺利送到。我还特意求爸爸施了几个保护咒语,确保信可以安全送达。

  飞天扫帚跳跳糖是迟到的生日礼物,你竟然不告诉我那天是你的生日!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会记得给你过的,反正以后我们都会去霍格沃茨,对吗?

  所以你说你十岁,是生日之前还是生日之后?如果你过了生日才是十岁,你就要比我小一年级了,我没算错吧?(这里涂抹了一个类似笑脸的东西,不过也有可能是飞天扫帚。或者是带笑脸的飞天扫帚?)

  总之我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肯定总能遇上特别好的冒险。还有莱姆斯,我们可以一起。

  哦对了,妈妈告诉我莱姆斯没事,只是在魔法部做了登记,然后需要一大堆遗忘魔咒而已。你敢相信吗小天狼星,莱姆斯竟然是狼人!太酷了!爸爸说狼人平时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月圆会失去控制。我还挺想看看他变形的样子的,你呢?

  我也给莱姆斯写了信,我觉得他好像需要点安慰。如果你想给我回信或者给他写信,可以借用我们的猫头鹰,他叫亚瑟,长得很壮所以能带着很大的包裹飞很远。”

  小天狼星揉揉眼睛,发现后面还有两页。他想起母亲说“狼人这种肮脏的生物,就应该被关起来处死”,总觉得母亲越是这样讲,他越是觉得狼人根本就是无害的。毕竟莱姆斯看起来那么温柔不是吗。小天狼星把思绪拉回信纸,几乎不舍得读下去,但还是小心地翻过了这一页。

  “哦对了,我也被关禁闭了——没错我知道你一定被禁足了——但是妈妈带我去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她挺生气的,还说以后他们有事的时候戴安娜表姑一定再也不肯帮忙带我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不一定,因为戴安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得特别多。妈妈说她和爸爸是通过踪丝找到我们的,但是不肯解释那是什么,只说每个小孩子的体内都有。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我还听爸爸说大半夜去魔法部申请查看踪丝记录并不容易,他们遇见了同样走失了孩子的你的母亲还有卢平夫妇,最后好像你妈妈动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他们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

  妈妈要求我发誓以后如果觉得一个东西是门钥匙一定不要随便去碰,她说我没出事简直是奇迹。他们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会有门钥匙出现在那里,不过我偷听到他们说魔法部正在调查,还有什么“中转站”啊,“走私”啊之类的字眼,我不懂什么意思,所以不知道有没有拼对。不过我想我一定会搞明白的,我还准备看看报纸,等我找出真相,一定第一时间给你写信。

  对了,包裹下面还有个小纸包,如果你关禁闭的时候实在无聊,可以拿出来看看。不用我提醒你,你一定会把它藏好吧。

  期待你的回信,希望你没有被跳跳糖噎住,再次祝你一切都好。

  

  被禁足但是肯定会偷跑出去的,

  詹姆·波特”

  

  包裹下面露出一个棕色纸包的一角,小天狼星把它抽出来三下两下拆开,发现那竟然是一本小小的书,看起来已经很旧了。

  书的封皮有一串花体小字:如何在关禁闭时反败为胜。

  小天狼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翻开第一页,没意识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END-----------

  

  

  【注1】客迈拉兽(CHIMAERA)。长着狮子的脑袋,绵羊的身体和火龙的尾巴。嗜血成性,极其危险。

  【注2】双角兽BICORN是一种肥胖的超乎想象的怪兽,喜欢吃肥豹和母牛。

  【注3】选自A Foggy Day。"A Foggy Day" is asong composed by George Gershwin, with lyrics by Ira Gershwin, introduced byFred Astaire in the 1937 film A Damsel in Distress. It was originally titled"A Foggy Day (In London Town)", and is often still referred to assuch.(源维基,不好意思我懒得翻译了反正估计也没人看_(:з)∠)_)

  

  

  另外根据原著,门钥匙应该是有两种的。一种是在规定时间自动触发的,比如第四部世界杯的那个;另一种则是摸一下就会被带走的,比如说第四部把哈利从三强争霸赛带到墓地的那个。这里的门钥匙是第二种啦。

  有关满月。莱姆斯五岁生日(1965.3.10)之后的七天确实是满月,我查了月相表。可惜三个人十岁相遇的万圣节前夜并不是满月……所以只能当做它是了,原谅我好么OTZ

  

 

这篇是狼吧征文啦。关键词:门钥匙阿兹卡班 万圣节前夜 

 

----尽量不啰嗦的后记-----

其实最初写这个故事只不过是因为“卧槽关键词怎么这么虐我一定要玩命写甜就是这么任性”这样的想法,又加上最近特别钟爱小孩子的故事,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有点无聊的故事。

题目是个歌名,我只是起不出名字才随便在播放列表里面找了一首的大家不要太在意……总之是在形容他们的相遇啦w

想要谢谢所有可以看完的姑娘,我实在是太话唠了,这么点破事竟然写了这么多字……如果你们会有一点觉得“好可爱”“好美好”,我一定会开心死的。

只是觉得,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三个人接下来一年的生活是不是都能少一点孤单难过,多一些阳光和恶作剧呢?尤其是Sirius和Remus。

看了一眼前几天写的鹿犬,感觉我已经从写“小孩子的爱情故事”退化成写“小孩子的故事”了……越来越幼稚是不是种病,需要去医院么_(:з)∠)_

最后还是希望你们喜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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